Gray Gas

I lost myself.

【巍澜】Gingerbread Man(2)02

Chapter2"交锋"

简介:沈教授,请案套路出牌。

假如这是个电视剧或电影中的场景,那么此时那栋惨白细瘦的尖顶钟楼边就该有字幕僵硬地一个个打出“圣地省立精神罪犯监狱”的字样,还得有一条粗短的竖杠在末尾冷漠地闪动。

这里曾是一个天主教教堂,神父和信众与上帝沟通的地方,但后来发生了战争,教堂被改做监狱关押敌方俘虏,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,每天都有人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着进来,惨叫代替了赞歌,混合着血腥的污浊空气代替了阳光中自由翻飞的浮尘。后来战争结束了,军事监狱被改成了精神罪犯监狱,被关押的人转而在其中日渐糜烂。

所以说,战争改变了很多。

狱长是个戴眼镜的教授,姓欧阳,沈巍被捕时曾任他的精神分析师,而后者可能是他半数白发的制造者。老头顽固,偏要老牙啃硬骨头,啃不动就算了,还愣是要在别人面前装作津津有味。

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,赵云澜见怪不怪。

监狱外表残破,内部却一点也不敢马虎,五步十步便是一道门禁,若放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二爷跟这儿,可能胡子都要给气得倒竖。肌肉纠结的保安随处可见。腰带上别了一圈的催泪喷雾和电击枪,左佩警棍右备手枪,用一贯下瞥的眼神看着一身便装的赵云澜,鄙视他那“细胳膊细腿”。

负责沈巍那组牢房门禁的是个胖胖的保安,掂着个十月怀胎的啤酒肚,肱二头肌却有赵云澜脑袋大。但他为人出奇地和善,是唯一一个看守沈巍超过一年的保安。他有种潜在的亲和力和谦卑,几句话便和赵云澜熟络起来。

欧阳教授刷开最后一道门禁,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赵云澜挡去了一边,连同他一路十几分钟都没能发完的牢骚——关于沈巍如何如何不配合精神分析,如何打伤口出恶言的保安,和调戏护士的护工,给他添了多少麻烦。

“欧阳教授,”赵云澜一边在保安的指引下掏出身上的配枪和其他金属物品,一边说,“假如沈巍认为您是他的敌人,那我和他的谈话您就不用介入了。”

他笑眯眯地递上只烟,橘黄的烟嘴却被捏在自己二指之间。

老头一愣 ,转而便是咬牙切齿,白须和白眉毛一同抖动着。他恨恨地瞪着赵云澜:“这句话你应该在我办公室门口就说——一路送你过来浪费了我十分钟时间!”

后者一摊手:“那您快去吧,说不定还能少耽误一两分钟。”

看着老头怒气冲冲的背影,赵云澜指尖的烟快乐地摆动起来。

等他走远,赵云澜才把烟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,冲保安挤了挤眼。胖保安拍了拍他的肩:“我在那里给你放了把椅子。”

赵云澜转身,冲背后比了个大拇指,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。

抛开欧阳教授和刚才的保安,头脑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感知环境,赵云澜才感觉到压抑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。走廊一路都有惨白的灯光,不说灯火通明,却绝对是明亮的。他却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深海,水压越来越大,逐渐令他无法呼吸。

一件牢房后面,一个头发灰败而凌乱,浑身赤裸的男人扑上牢房的玻璃,死死趴在玻璃上,力气大得像是要把自己从气孔中挤出来。他随着赵云澜的步子蹭动着,一边大声地抽着鼻子,一边嘶哑着嗓子说:“I can smell your cunt……”①

他的声音像块粗糙的砾石,在耳蜗划拉出一道泛白的恶心与厌恶。赵云澜没有搭理,只是径直走到椅子前。

在这之前,沈巍的照片总让他想起尼采在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中的一段描述:“你看到魔鬼了吗?——是的,沉重的、严肃的、深刻的、彻底的、庄严的;它就这样站在这儿,完全作为重力的精神,万物都因之而——下落。”,别人眼中沈巍是个近乎妖魔化的存在,于他却有种奇特的吸引力。

他完全出乎意料地与两汪初春的融雪对上了眼。

“你好,赵警官,”沈巍站在玻璃正中,两手自然地垂在身侧。他说,“请坐。”

这是个好开始,赵云澜趁机把椅子拖到玻璃前的黄线边缘,冲沈巍眨了下右眼:“离太远了不方便说话,我靠近点没关系吧?”

沈巍笑了笑,自上投下的光让他的表情变化更加明显,“您随意。”

但他马上又问:“刚才隔壁的人对你说了什么?”

赵云澜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,往那间牢房看了眼——那牢房没开灯,只能借助走廊的灯光依稀看见床上一个蠕动的人影。他耸了耸肩,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。

沈巍听后没什么反应,只是说:“他对谁都这样,你不要介意。”

这句话逗笑了赵云澜,他一面隐隐觉得沈巍话里话外总有点“小心翼翼”,一面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危险。所以他将目光和话题都转向了沈巍墙上的画。

很多话题都是由一句废话开始的。

“那些都是你画的吗?”

沈巍没有顺着他目光去看画,他依旧盯着赵云澜,明亮的眼睛变得深邃叵测,潺潺的流水下涌起暗流。

“我在这里待了八年,拥有的只有记忆。他们只允许我贴这面墙,有时还会拿走一些,名义上说做精神分析,暗地里送去拍卖——总有些人喜欢收集半成品。”

“半成品?”赵云澜眯起眼睛——墙上的那些画每张都是完整的,十余幅或是素描或是速写,贴在墙上不疏落也不拥挤。清一色的风景画有原野,有建筑。从纸张泛黄的程度来看,这个习惯可能已经持续了八年。

“艺术的创作有两个阶段,一是作者本人进行创作,通过将自己的思想感情融入一切艺术形式以表达自我;二是欣赏者对这件作品赋予自己的精神,从而达成理解。”

“你完成了它们的最后一步。”

赵云澜抽眼便看到了他的笑容——那是纯净的快乐,是漫长的寒冬结束后的第一股,最干净的融雪。这让他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嘴里——他实在不忍心——他竟不忍心,打断这脆弱易逝的轻浅笑容。

他只好又去看那些画,那些由铅笔和可塑橡皮绘制的,深浅不一却只有铅色渲染的,线条或清晰或急促的软纸上的画。他不知道别人如何理解,但他从中读出的更多是孤独——一种无法言说,如鲠在喉,想要诉诸笔尖,却又只能寄寓于单一而贫瘠的铅灰的无力与压抑。他突然理解了沈巍为何如此开心,他相信沈巍也察觉到了——他从那些黑白灰中看到一个复杂的,五彩斑斓的灵魂,而非照片和其他人眼中那个无法照进阳光的恶魔——那是个活生生的人。

但他很快从剧烈的心跳中冷静了下来,重新抬起方才垂下的眼睑。片刻,他半开玩笑地道:“沈教授,这是你的新台词吗?”

没等沈巍回答,他继续道:“实不相瞒,在见你之前我研究了整整一周你和别人的谈话,你而你前前后后都在做同一件事。”他数起食指:“交换。”

“每个来这里与你谈话的人无一例外地会被你引向'一换一'这条单行道,而在这种看似公平的交换中你其实没有真正支付任何东西,反而是本质是一点点地挖掘他们任何有用的地方。”

“我本来在等你对我'下手',所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呢?”

赵云澜脸上还带着笑意,他几乎半躺在椅子上,沈巍站着,可像是“视觉上的高度差将导致心理弱势”这个定律不管用了一样,沈巍感觉不到半点气定神闲。他知道赵云澜的笑容后藏着一把同样银光闪闪的手术刀——而他不仅无法拒绝来自他的解剖,甚至还想以胸膛迎上那有着诱人弧度的刀锋——这才是他应抑制的冲动。

所以他只是低声笑了笑,毫不避讳地与赵云澜对视,一如方才谈话时的从容。

“那些来见我的人都只想着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。他们畏我,惧我,视我为完全出离于人的存在。”

“所以我不过是如他们的愿而已,他们想要得到,那我就让他们得到,但有得必有失,他们必须因此而付出。所以'交易'其实自开始起就是他们自找的。”

“而你不一样,你有目的,但不是为了得到什么,既然如此,我们之间就是'交流'而非'交易'。我愿意分享一切我愿意说的。”

“我们可能不会成为朋友,但你能经常过来聊天么?”

①:出自《沉默的羔羊》同场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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